90后農村小伙做起“自媒體村”,帶領村民踏上月入上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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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鄉(xiāng)村,似乎人人都想成為李傳帥。自媒體儼然已經成為一門手藝,對于渴望成功的鄉(xiāng)村年輕人來說,他們希望能借此累積財富,如果運氣夠好,還能帶來名聲。
模式
李傳帥的黑色寶馬停在村子里,四周的水泥地坪上鋪著金色的玉米粒,已是重陽秋收后,日光沒有絲毫減弱,干燥悶熱的氣味封鎖住每一個人的鼻腔。
在這個濟南向北100公里的李廟村,黑色寶馬車后面緊閉的大紅門里,一個鄉(xiāng)村女性自媒體團隊正不停歇地敲擊著鍵盤,爆款文章是他們的共同目標,每日百萬流量。
2018年8月,自媒體青年李傳帥突然就在網絡上火了。一篇《實地探訪山東新媒體村,農婦做自媒體收入破萬》的文章,將這個農村青年從電腦屏幕后推到人們視線中。
“鄉(xiāng)村”、“農婦”,這兩個平常的詞語一旦牽扯上“自媒體”、“月入過萬”,引發(fā)出一連串不可預測的效應。這則報道為人們提供了戲謔的談資,也讓另一些人看到了機會。
對于李傳帥來說,過去三年的努力在這一刻得到驗證。他生在這個村莊,幼年喪母,父親離家出走,靠著奶奶的拉扯,靠鄉(xiāng)鄰們的幫扶才長大成人。他十幾歲便遠走他鄉(xiāng),干過保安,也在手機和電腦修理店學手藝。
在互聯(lián)網這行,李傳帥是自學成才的,從電腦修理到軟件編程,在經歷了很長一段漂泊打工的日子后,他討了媳婦兒,小家庭落腳天津,開了間電腦維修店,過往的報道里稱“年收入40萬”。2016年,他試水自媒體,發(fā)布了一篇文章后,獲得平臺獎勵3000元。李傳帥意識到機會來了,不顧妻子的反對,他關掉天津的小店,開著寶馬回到了家鄉(xiāng)商河縣。
“那就是小帥”,一位鄰居大爺用濃重的方言指給我看,李傳帥從一處正在施工的房屋中鉆出來。最近他在自家院落不遠處的空地新起了一幢大房子,大爺說,“花了五六萬買地皮”。鄉(xiāng)親們似乎對一切都了如指掌。李傳帥急急地走著,穿著黑皮衣,理著平頭,一副眼鏡修飾著微圓的臉,神情木然。
“李傳帥,”我走上前跟他打招呼。
“你是記者?你們已經打擾到我了,我們最近不接受采訪。”他加快腳步向前,看我還跟著,猛地停下腳步、臉上滿是不耐煩,“你快回去吧,真要寫報道我們自己也可以”,接著便消失在一棟灰色院子后。
自從8月份山東自媒體村的新聞在網絡發(fā)酵后,李傳帥經歷了短暫的喜悅,接著迅速墜入到綿延的煩惱當中。2016年他在李廟村自家的院落里組織起一支鄉(xiāng)村女性自媒體團隊,他們稱這份工作為“做號”。團隊成員都來自遠近鄉(xiāng)村,年齡從十幾歲到三十多歲不等,通過在各大平臺上發(fā)布流量文章,李傳帥積累著財富,媒體報道中,他曾自稱一天收入十萬,但隨后又改口,沒有這么多。
李傳帥相信,他已經摸索出自媒體玩法的規(guī)律,建立起一套模式,成為了隱在屏幕之后的贏家。而在網絡走紅之后,大量的關注有如轟炸,一家家媒體涌入到這個不起眼的村莊,過去他引以為傲的模式被一層層扒光,暴露在眾人眼前。有人質疑他洗稿,也有人批判他生產的都是垃圾文章。
8月30日,隨著互聯(lián)網整治的展開,不少自媒體賬號被封停,李傳帥工作室的幾個賬號也被牽扯其中。一切都來得太迅猛,走紅是,被唾罵和封禁也是,這是李傳帥沒想到的。此后他將工作室閉門了幾天,幾個在這里上班的新媒體女孩也因為頂不住壓力而辭職。
李傳帥工作室內景 | 網絡圖片
門徒
從商河縣城打一輛網約車,12公里,30多元,就能抵達李廟村。第二天我照例復制了這段行程,來接我的司機是個娃娃臉青年,臉上紅里透黑。
在副駕的擋風玻璃前,擺放著一張打印的A4紙,一排黑體字寫著:“號外號外,轉發(fā)免費送玻璃水啦。添加微信好友并帶圖轉發(fā)本條消息至朋友圈,連續(xù)發(fā)三天送0度玻璃水一瓶,領取地址加微信……”
“你加一下我微信,”司機用理所當然地語氣說道。
“我不是本地人。”我推脫道,他顯出一些失望。
汽車駛出縣城,景觀切換成低矮的農家院和蒼茫的田地。沉默了一會兒之后,他突然找到了話題,“你知道李傳帥吧?”
“你認識他?”我期待著他的回答。
“認識啊,”他表情里有些得意。“我看你這要去李廟。”
“你也是他們村的?”
“我不是,我縣里的。我算得上他徒弟,跟他學過自媒體。”
娃娃臉男孩名叫李晨(化名),生于1995年的他看上去還有些稚氣,此前一直在貴州干工程,今年才回到商河家鄉(xiāng)。夏天時,他知道了李傳帥,便跑去李廟拜師學藝,在李傳帥工作室里,跟著姑娘們一禮拜學做新媒體。
我問他學這個有用么,他用奇怪地眼神回應我,“當然有用!”
“掙著錢了嗎?”
他瞟了我一眼,“你們這種小白,我跟你說也說不清楚。”停頓了一會兒,接著悠悠說道,“這么說吧,做號分很多平臺,有的上手快,只要發(fā)文就能賺錢。有的要過新手期,轉正之后才能發(fā)錢,但給錢多。我那會兒天天發(fā)文,過了15天新手期之后,就掙著錢了,掙了200塊。現在我那個號也值兩千呢。”
“我就是沒堅持,當時外出了一趟,沒有網,就沒再發(fā)了。現在也顧不上了。”李晨有些感慨,“咱就是做得晚啊。紅利期已經都過了,你再去做,是做不過李傳帥的。”
李傳帥意味著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度。在商河縣,如今陸陸續(xù)續(xù)又出現了一些自媒體做號團隊,幾乎都來自李傳帥的經驗傳授。“你要學的話,我可以把當時上課的課件給你。”李晨接著說。
一路上李晨都在傳授賺錢心得,不斷提及“裂變”、“二八定律”,這個23歲的年輕人再也不想留在貴州大山的工地上了,新媒體就像一根救命稻草。“你要學習的其實是一種思維,”他顯然很有自己的見解,“就像我處理玻璃水,我免費送一瓶玻璃水成本才一塊錢,但大家一發(fā)朋友圈,就能帶來生意,實際上不還是掙錢了嗎?”
車子開到了李廟村的土路,還是停在那輛寶馬車旁邊。李晨在前面帶路,將我領進一條巷道,這是下午兩點四十分,幾個年輕女孩推著電動車正往外走。
“帥帥在家嗎?”李晨用本地話向女孩們打招呼。“知不道”,女孩也用方言回道,頭也不回地將電動車推到大路上。做號的女孩們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,每天只要做滿8小時的工作就行。對于那些已經為人妻母的女孩來說,靈活的坐班能讓她們騰出時間來照料孩子和家人。
我們最終還是在新房的工地上找到了李傳帥,他正坐在工地外的一根木梁上,捧著手機,見我們過來,眼皮也沒抬。李晨掏出煙遞給他,他擺擺手推開。手機里正放著一段視頻,視頻里李傳帥正在推廣鄰村的哈密瓜,自從網絡平臺開始整頓洗稿文之后,他開始琢磨要做三農題材的原創(chuàng)內容。
“你知道她是誰么”,李傳帥仰頭看著李晨,帶著嘲諷的神情。
李晨明顯有點懵。
“人家是記者,”李傳帥拖長了語音,將眼睛掃向我。
“你是記者?”李晨有些慌了。
我努力使自己平靜,和李晨、李傳帥在同一根木梁上坐下,又找李晨討了一根煙,大家都沉默在午后的烈日中,我嘗試著尋找話題。
“現在做號,紅利期已經過去了?”
“我覺得沒有啊。我們都是做原創(chuàng)的內容,粉絲越來越多,這個對我們沒有影響,因為我們都是原創(chuàng)。”李傳帥特別強調原創(chuàng)這個概念,被網友瘋狂批判洗稿的滋味畢竟不好受。接著他像是慣性地開始宣傳,“我們現在都是做三農題材的原創(chuàng),在農村拍視頻。比如最近給一個哈密瓜做推廣,就在我們旁邊村子,我們山東自己種的哈密瓜,跟新疆的味道不一樣,沒有那么肉,我們這個是脆甜。”
“村里現在還種莊稼么?”
“現在誰還種地啊,都出去打工了。農村留不住人才,人才都往外走了。”他依舊低頭玩著手機,慢慢悠悠地說著。
“你不就回來了嗎?”
“我那會兒回來別人還不理解,其實農村大有可為。年輕的大學生也不愿意留在農村創(chuàng)業(yè)。”
“你們村里還有做自媒體的嗎?”
“沒了,有也是我?guī)С鰜淼摹!彼┖竦哪樕下冻隽说靡獾男θ荨!澳茉诖謇镒鲎悦襟w的應該也就我一個了。”他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,有著相當高的篤定,盡管網絡上的質疑和謾罵給他帶來煩惱,但這好像并不動搖他選擇的道路。
網紅
我是逐漸才發(fā)現的,在鄉(xiāng)村,似乎人人都想成為李傳帥。自媒體儼然已經成為一門手藝,對于渴望成功的鄉(xiāng)村年輕人來說,他們希望能借此累積財富,如果運氣夠好,還能帶來名聲。
在商河的第三天,李晨一大早就在微信上通知我,縣城附近一個村里正在舉辦廟會。“剛好我刷直播軟件,看到有人在發(fā)”,他告訴我,幾款熱門的直播、視頻軟件是大多數鄉(xiāng)村青年們的手機法寶。李晨也曾注冊過一個直播軟件,“有五千多粉絲呢”,然而由于疏于維護,粉絲數也就此停滯。
廟會所在的劉堆子村位于商河縣城西北20公里處,說實話,我對廟會并沒有太高的期待。李晨將車駛入到村落一段土路的盡頭,在一個墳堆前停下。
“古墓廟會”,一條橫幅將主題昭示。我看了看李晨,對眼前的一切感到難以置信,一個土丘一般的墳堆,石碑上記載這是西漢古墓;四個象征著豐收的玉米堆上隨意搭著幾件男士外套;一個充氣游樂場搭在灰蒙蒙的坪地中央,熊二和孫悟空在這里同框;如工廠車間一般的音樂正敲擊著耳膜……
我們向廟會深處走去,古墓廟會里,商鋪比游人還密集,芝麻大糖球、酸奶果肉冰激凌、火爆魷魚、長沙臭豆腐……各式攤位在努力吆喝著,然而圍觀者寥寥。李晨忽然壓低聲音道,“我發(fā)現了一個商河的網紅。”
我順著他的指引,扭頭看見一輛幾近報廢狀的藍色電動車,車擋風玻璃上積著不少灰塵,一名中年男子匍匐在車內,頭卻探出車外,微笑著。
我走近時才發(fā)現,李晨說的網紅實際上是一名殘疾人。他五十來歲,周身上下只有雙手能活動,他蜷縮在電動車內,這既是他的交通工具,也是他的棲身之所,車內的衣物、瓶罐、塑料袋、組合音響將他余下的身體掩蓋住。
聽說我們知道他,他顯得很高興,隨即拿出屏幕已經磨花的手機,熟練地點開了直播頁面。他的賬號的備注寫著“殘疾玻璃人”,簡介上說:本人今年54歲,天生就是玻璃人,吃喝拉撒睡都在這個電四輪車上,希望大家多多支持。”
頁面上顯示,他在直播軟件發(fā)布了作品59個,獲得點贊1371個。最高的播放量有40多萬,普通的也都有4萬多。
他點開一條流量最高的作品,名為《玻璃人喝羊湯》,視頻里,他依舊躺在這輛車上,對著鏡頭喝下一碗羊湯,然后畫面戛然而止。我并不理解為什么人們會喜歡這樣的視頻,并且還播放了40萬次。就在我醞釀該如何評價時,他先說話了,“都是大家看得起我這個殘疾人啊”。
59個作品幾乎都是他生活中瑣碎的日常,過去他靠乞討為生,現在偶爾能從網上收到陌生人的贊賞。當我們稱他為網紅時,他搖搖頭自嘲,“我不算網紅,顏值太低了”。在直播軟件上,幾個商河的年輕人粉絲眾多,在“玻璃人”眼里,這些年輕人顏值高,思維活躍,讓人嫉妒,他們才是真正的網紅。
最近“玻璃人”發(fā)布的一條視頻就被平臺封禁了,違規(guī)類型一欄里寫著:B類,行為低俗。處罰結果是封禁直播3天。這讓他不滿又無奈。跟隨了他多年的電動車旁照舊擺放著一只乞討用的鐵罐,對于他的人生來說,線下和線上都無法放棄。我看著鐵罐里發(fā)舊的零鈔,終究沒好意思在線下給他贊賞,轉而通過微信給他發(fā)了一個紅包。
古墓廟會 | 易真真
浪潮
嘗試過干工地,嘗試過做號,如今在商河縣城跑網約車成為李晨最主要的生活來源,然而這生意也不景氣。“跑車的人比坐車的還多”,常常是在縣城繞行幾圈也接不到一個單。
“就你去李廟和劉堆子這兩趟都算是大單了,”我們一同笑了。最近他又找到了新的賺錢門路,“給支付軟件推廣收費碼聽說過嗎?”李晨問我。
我搖搖頭,他接著解釋:“簡單來說,就是去找商家,讓他們用支付軟件收錢,然后只要有人掃碼消費,一個月內我每天都能拿到提成。”
“那你賺多少錢了?”這種賺錢方式我還頭一次聽說,李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掏出手機的頁面給我看這幾天的業(yè)績,16.8元。
不管收益如何,在商河,如李晨這樣努力融入互聯(lián)網浪潮的年輕人眾多。在當地貼吧里,招聘的信息頗受歡迎,有幾家公司都發(fā)布過自媒體編輯招聘啟事。工作職責是每天上傳及整理各種視頻和新聞,學歷要求是中專以上,會電腦操作的優(yōu)先,工資待遇在3000元到10000元。
李傳帥的模式正在被鄉(xiāng)村青年們復制。
在商河的最后一天,我收到了網紅“玻璃人”發(fā)來的語音微信,他用低沉地嗓音說道,朋友,加入我的微信粉絲群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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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今日頭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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